◎潘若滋

最近這一周看完了唐諾的《我播種黃金》。簡單地說，這是一本關于世界上其他著名小說的書。當然其實內容遠不止這么簡單，還包含著名作家、編輯、專業讀者唐諾自己關于小說書寫的真知灼見。

我第一次看唐諾的書是《閱讀的故事》，2011年初，定價32元，那還是PC機的時代。看完以后覺得寫得深得我心，有一種我死后要把這本書燒了，給我陪葬的感覺。書讀不懂怎么辦？太忙了沒空讀書怎么辦？有關閱讀的困惑，有關閱讀的時間和記憶，有關四十歲以后的閱讀……關于閱讀，終于有人耐心地給講講了，像一個老父親在指導自己的孩子。

“讓閱讀獨立于我們斤斤計較的日常行為選擇之外而繁華，讓閱讀豁免與其他直接目的的行為競爭而從容。”“竹子曾經是上千年時間里中國最聰明的植物，是智慧的守護神，嚴重參與過最重要的智慧鑄造和傳布大事，盡管現在它又靜靜復歸成最原初那種修長、細弱、清涼、碧綠如煙的漂亮模樣。”讀著這么漂亮、睿智的句子，我真的會被他深深吸引和打動。

之后又買了他的《讀者時代》，2011年10月。這時我還是管理咨詢行業的一員。他寫了關于馮內古特《加拉巴哥群島》，關于阿城，關于格雷厄姆·格林，關于本雅明，關于契訶夫，關于卡爾維諾，關于屠格涅夫《羅亭》，關于侯孝賢，關于弗洛伊德《摩西與一神教》，關于安東尼·吉登斯《發條橙子》，關于烏托邦從柏拉圖到托馬斯·莫爾……我在看完的書頁空白處寫下：“不必等……的時候才幸福，現在就是最幸福的時候，每一天都是，日出日落，一蔬一飯。”

翻看自己過往的讀書痕跡，也是很有趣的事兒。有時候能記起當時的心境，大多數時候是忘記了，看了自己標過的字句，會有點意外：我還曾經這么想過？

2015年1月23日開始看《重讀：在咖啡館遇見14個作家》，內容是關于海明威《渡河入林》、庫斯勒《正午的黑暗》、康拉德《如鏡的大海》、契訶夫《發現契訶夫》、波德萊爾《人造天堂》、納博科夫《普寧》、福克納《八月之光》、果戈理《狄康卡近鄉夜話》、博爾赫斯《書鏡中人》、格林《一個燒毀的麻風病例》、艾柯《波多里諾》、朱天文《巫言》、安東尼·劉易斯《基甸的號角》、吉拉爾《替罪羊》。唐諾的書有一種神奇的力量，他會寫一些飽含感情的句子，但一點不煽情。“世間絕沒有一個權勢大到你不能在他面前大聲講出真話，并隨時準備為自己的此一信念承受后果……我們稱之為世間榮華富貴的東西注定與你今生無緣……你得用孤寂來換取自己的干凈、清醒和力量。”“他真正的盟友不在世間，他通過白紙黑字的閱讀和緬懷，同這些最親密但或許從未謀面的死去摯友交談、撫慰孤寂并汲取力量。”

還有《求劍：年紀·閱讀·書寫》，最開始我看的是微信讀書的電子書，但唐諾的語言風格非常的“綿密”，有很多長句，無限延展，有時看一頁幾行手機屏都沒有斷句，于是這是我唯一一本電子書看不下去買了紙書的情況。

另一本《聲譽》，副書名是“我有關聲譽、財富和權勢的簡單思索”。這是一個看了一輩子書，想了一輩子有關閱讀、書寫與聲譽、財富、權勢關系的人在講述，看下來，我不由感慨他想得很清楚，很明白，心地澄明，似乎誰也搖晃不了他，誰也欺騙不了他。

以《我播種黃金》為書名，是因為“我播種黃金”是他看重的法國貴族、作家夏多布里昂家族的族徽銘文，唐諾謙虛地寫道，“沒有自豪，只是希望”。在紙書閱讀人數越來越少的時代——這是必然的，有太多可替代的娛樂方式、消耗時間的方式，有太少人愿意自討苦吃，甚至把自己逼到某種孤立無援的絕境——他依然愿意循循善誘娓娓道來，只為介紹那些好書：格林《我們在哈瓦那的人》，勒卡雷《鴿子隧道》，福克納《我彌留之際》，梅爾維爾《白鯨》，屠格涅夫《父與子》，塞萬提斯《堂吉訶德》上下卷，赫爾岑《往事與隨想》，塞林格《麥田里的守望者》……勸人讀書的人，也是勸人向善的人。這是一本借唐諾謙虛的話說，用“只一根手指頭（那么小）的力量”推動別人看書的書。他誠懇地告訴你，世界上有這么多的寶藏，人類在時間的長河中篩選和留存下來的文明之光，它們讓你了解此刻的處境，你何以至此，你未來也許會怎樣。對書寫者來說，雖然在過程中充滿痛苦，但在這個過程中，如果你認真的思考、輸出，你會成為一個不一樣的人，“仁慈、自豪、無畏無懼”。這真是一件太好的事情了。

看書就像掃地一樣，很重要，每天都要做。還有很多很多的美好和幸福，恕我不能一一道出，直到您看過以上的這些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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